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恭祝恩师曾谨言九十华诞
发布时间:2021-06-26点击次数:

近日,恩师曾谨言年届九十。无以为献,聊著小文,以记心中挂念。

曾谨言(1931~),四川隆昌人。理论物理学家,物理教育家。北京大学教授,博士生导师。1951年以第一名成绩考入清华大学物理系,1952年调整到北京大学物理系。1955年北大物理系毕业,1959年北大物理系理论物理专业研究生毕业。立即走上讲台,主讲量子力学。1981年,任全国高校量子力学研究会副理事长。1982~1983年,应著名物理学家、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A·玻尔的邀请,到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玻尔研究所访问和工作。1984年,经国务院特批,晋升为教授和博士生导师。1985年,为纪念N·玻尔诞辰一百周年,再度应邀访问玻尔研究所。曾任北京大学周培源物理学讲席主持教授,清华大学兼职教授。长期从事量子力学和原子核结构理论的教学与研究。所著《量子力学》,是一本经典的教科书,自八十年代初以来,至今仍在各大学广泛用作教科书,多次获得国家级教学和教学成果奖。曾老师在原子核理论,量子力学基础研究方面,有诸多成果。

在见到曾老师之前,早已心向神往。

年轻的我,有些顽劣。中学基本没有交过作业。除了数理化类比赛,基本不丢第一,平常的成绩也不稳定。1985年高考,发挥也不好,名落老师填报的大学,服从分配到了合肥工业大学,方向是金属材料及热处理。大学第三学期,大学物理课上,老师介绍了一点量子力学,我当时就震惊了,盯着薛定谔方程看了好久,不明所以。随即到图书馆查阅其它教材,参考书,仍然云里雾里。当时立志研究量子力学,做个明白人。后来两年,在图书馆自学了大学物理专业的所有教材。量子力学是最困难的,把能看到的教科书都翻了几遍,仍然颇多疑惑。最后发现曾老师写的《量子力学》现代物理丛书上下册,很多问题可以找到答案,如获至宝。临近毕业,根据自己的理解(复习错了一门专业课),报考了曾老师的研究生。当时并没有期望能考上。

1989年4月,我在洛阳拖拉机厂实习的时候,老师突然通知上北京面试。一点准备没有,两眼一黑就上了北京。第一次见到曾老师可能是13号。第一面感觉曾老师很和蔼,儒雅随和。当时办公条件很差,曾老师和吴崇试老师两个人一个办公室,后来才知道其实还有林纯镇和成琍老师也应该用同一间办公室,而另一组号称八个教授才一间办公室。那时候物理系一届招研究生48位,全校一年1000多(当时一般的重点大学一年招收研究生总共也就是几十位),每个人都是单独面试。面试中,曾老师问了一些量子力学的问题,我尽我所知回答了。

后来,我曾在5月19日和一个师兄到了北京,一起拜访了曾老师,也是第一次见到曾老师的夫人郭老师。过几天回到合肥。当时毕业论文做的研究课题实验进展很困难,个人感情经历也遭遇重大挫折,后来家中也发生变故,父亲病重赴省城住院治病。由于各种事情的影响,毕业很不顺利。毕业后回到家,父母都在省城,弟弟由亲友照顾。我很快一个人赶到省城陪护。其间,收到曾老师的一封信(或者是电报,忘了),说我的手续有问题,需要上北京说明。我的手续只是有些事实不清楚,需要回原校澄清。回到合肥,又经历了一些事情。合工大的老师很帮忙,重新开了手续,密封,我带往北京,再回到长沙和母亲一起陪护父亲。后来父亲病情好转,手术恢复后回家。但我一直在等待北大的录取通知书。直到10月4日,才终于等到。开学日期是10月10日。报到的时候,管研究生的张秉筠、杨玉梅老师告诉我,为了我入学,曾老师费了不少心。

虽然上研究生之前历尽坎坷,入学之后还算顺利。入学后,从原北大同学口中得知,曾老师名列物理系“四大恶人”之一,因为要求比较严格。还问我感觉怎么样,我是真的感到奇怪,因为曾老师一直都很关心学生。

我上研究生的时候,师门兴旺,师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很好,孟杰,金太浩,赵正姬,喻纯旭,吴文庆,蒋寻涯,陈经民,孙肇群,刘树新,武作兵,……。大家经常聚会,郊游。逢年过节,也上曾老师家蹭吃蹭喝,其乐融融。因为我参加山鹰社的缘故,郊游我会带大家上野山。后来曾老师在北大退休,师弟师妹们就少了。退休后,曾老师在清华兼职讲课的时候,还带过几个本科生,如阮曼奇,曾蓓,不过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。

我1995年博士毕业,在中科院理论所做博士后,1997年回校任教,都离不开曾老师关怀。好些师兄弟的工作轨迹,如孟杰,金太浩,赵正姬,喻纯旭,刘树新,武作兵等,曾老师都帮了很大的忙。

曾老师在量子力学方面的工作,比如Berry位相,关于轨道闭合性的Bertrand 定理和Runge-Lenz 矢量理论,泡利关于氢原子动力学对称性的理论等,都是偶然之得,很难系统规划研究。作为带研究生的课题,主要是原子核结构理论,可以系统研究,连续出成果,以保证研究生毕业。我对量子力学理解的追求更基本,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进展,所以很长时间只是关注相关进展。

90年代,量子计算已经开始在国内发展,曾老师是国内最早推动量子计算发展的专家之一。

我是一个比较依赖形象思维的人。看到的所有数学公式,我都要首先转化为物理图像来理解,如果无法转换,我会很困惑。我不会继续在数学上形式地往前走,而是存疑。我对量子计算的图像化理解就是普通的模拟计算,而模拟计算必然受到模拟计算的物理限制,所以我很快起了疑心,但是并不确定,尤其是看到有那么多专家学者的论文。后来,开始慢慢考虑量子力学的更多基本问题,并逐渐有了更多看法。我的看法与主流观点是不符的,所以迟迟不敢付诸行动。

我虽留在了理论物理教研室,后来却一直没有正式承担理论物理的教学与科研。一个原因是我有旁技在身,计算物理以前也在理论物理门下。我在这方面承担的教学和行政工作已经满负荷。后来又介入等离子体物理与聚变研究。对等离子的了解也有助于理解一些量子现象。对量子力学,不教不研,不拘泥与眼前,无利益瓜葛,应该能够让我更超然地思考那些问题,也让我提出理论的时候,更少顾忌。不过,即使我走了量子力学教研路线,以本人的德性,“从道不从君,取义不取亲”,该怎么说,还是要怎么说的。

到了约十年前,曾老师已届耄耋之年,身体也没有以前硬朗了,逐渐退出前沿研究,而我却刚刚初步形成自己的看法,没有完全想清楚,也没敢和曾老师讨论。

也就是这一两年吧,我觉得应该能够说清出几个遗留的问题了。去年开始写论文,也就是几天前,才有了比较满意的英文论文。本来,我对量子力学的探寻,纯粹是个人追求。我也知道会引起争议,但毁誉随意,留下来就可以了。但是作为曾老师的学生,唯一留在北大理论物理所的学生,心里还是希望得到老师的理解和支持。

人到中年,肩负多责,逐渐坚强。压力自己扛,委屈自己受,任劳任怨,扛自己的事,扛别人的事,为子,为父,为师,为友,尽职,尽责,做别人的支柱,做社会的支柱。面对非议攻击,先自省,如无过,横眉冷对。老师的理解支持,可以说是我少有的痛点之一。老师日衰,英雄垂暮。这几年,虽然还时不时见到老师,沟通却不多。也许我们本来都是理科直男,不善表达,心里有话,却说不出。老师的听力也不好了,交流更是困难。

曾老师郭老师伉俪,均已过九十,携手一个甲子,相濡以沫。郭老师60多岁的时候,一个骑三轮车的冒失小伙,撞倒郭老师,致郭老师股骨头断裂,后来十几年里,行动极不方便,曾老师前后照料。近年来,曾老师身体日衰,难以自理,郭老师以九十高龄,全心照料。作为学生晚辈的我,虽然有心膝前尽责,却无此自由,只能在老师需要时,尽心片刻。

我心中还有一痛。以中国传统,忝留师门,却不能发扬光大,实为不义。我在量子力学所悟所得,自以为可以无愧前人,无愧师门,只是血战在前,烽烟未起,胜负未定,岂可自居其功?

老师在学生年纪,早已名满天下。所著经典,遗福至今。今年北大参评的国家级优秀教材,仍需老师出面,作为学生后辈,只有惭愧。

虽愧而无成,驽钝散漫,用心不专,却从未改初心。三十年终有小得,希解费曼之咒。自觉有得,聊以自慰。有道是,悟道有因缘,求道是本心。某所为,不足与外人道,却可向鬼神争。只是,迷未必迷,悟未必悟。我可强居洒脱,老师华诞,献无可献,未免惭愧。

跟我同时的师兄弟们,很多也成就不俗了,可以光大师门。老师华诞之日,人献珍馐美玉,我有鹅毛敝帚。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,老师能听到我讲量子力学标准诠释。

曾老师九十华诞之际,衷心祝愿曾老师郭老师日月同辉,松鹤长春,福寿无疆!